肖勤:苗语“廖崩嗒佩”是“勇敢女孩”的意思
我们都是大山的小孩
肖勤 | 文
一个奇怪的小说名字,不是为了吸引眼球,因为它本是一句苗语。“廖崩嗒佩”就是苗语“勇敢女孩”的意思。
2023年5月,张超和玉镯儿(2024年央视春晚爆红曲目《上春山》的作曲家和作词家)带了一批志愿者去贵州的一个乡村小学,为一群苗族女孩写歌,因为她们创建了一个合唱团,却没有属于自己的歌。这批志愿者的组成很特别,除了他俩,还有作家、诗人,以及苗族仡佬族的女歌手,远在山东的青岛出版社也为孩子们寄来了精美的童书。
那是一个春光正浓、夏日徐近的美好下午,树叶光影间飘浮着蔷薇的香,玫红色的三角梅在校园里蓬勃盛开,孩子们身着苗族盛装,站在校园门口等待,按照当地风俗牵了根绳子,上面用碧绿的巴茅草打了个漂亮的草标,说是拦门,其实是欢迎仪式。那天,我第一次听到朴素且不加任何修饰的苗族童声迎客歌,那清亮的歌声响彻云霄,如同一只云雀飞向天空。女孩们的笑容带着几分紧张、腼腆和期盼,小小的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每张可爱的面孔上都写着对未来的期盼。
她们想唱歌,她们想把歌唱到山外去。
在教室里,志愿者团队看到了孩子们写下的梦想小卡片,我印象最深的有三张:一张写着“我希望所有的小蛇都变成小白兔”,一张写着“我希望变成大树根”,一张写着“我希望我能变成手机”。这些梦想让人觉得脑洞大开又莫名其妙,直到和孩子们交谈后我才知道,希望小蛇变成小白兔的孩子,家人在上山割草时被蛇咬伤过;想变成大树根的孩子是希望爷爷奶奶做农活累了,可以靠在大树根上睡觉、休息;想变成手机的孩子是因为手机可以拍照,人们走到哪里就可以拍到哪里,他就可以看到全世界最美的风景。她们的梦想里有善良,有疼惜,有期冀的远方。
后来,志愿者团队将孩子们的梦想融合成歌词,创作出了歌曲《大山的小孩》,摄影家陈晓龙的团队则在女孩们上学路上为她们制作了MV。这首歌写出了所有大山小孩的心声——“有一天我会离开,去看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但它的最后一句是“无论走多远,我都会回来,看看我的山寨,我永远都是大山的小孩”。
2023年7月,这群来自贵州从江县的苗族小女孩,穿着叮当作响的苗族盛装,忐忑、懵懂地出现在村BA现场。那一幕至今是许多经历者难忘的记忆——从没上过舞台的孩子们表情紧张、目光闪烁,但她们一开口就以空灵清澈的天籁之声震撼、感动和征服了全场观众,当她们响亮地唱出“廖崩嗒佩”四个字时,直播镜头中,无数人眼眶中全是泪水,纷纷在直播间留言。有人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反正就是哭了;有人说,她们还小,笑着唱,我们长大了,离开了家乡,哭着听;还有人鼓励孩子们说,你所热爱的东西,有一天会反过来拥抱你……
一首歌是如何征服所有聆听它的人的,我至今说不清楚。但我知道这首歌诞生过程的每一个节点都倾注着无数陌生人满满的爱意。他们为勇敢女孩们写歌、录歌、拍MV;他们带孩子们去她们从未去过的省城看观山湖公园,进“传说中的录音棚”;一大群孩子去往村BA路上,需要有大人作伴、带队,于是,又有无数爱心之手牵着孩子们,走向她们人生第一个辉煌的舞台……
梦想有多远,这群可爱的女孩曾经无法作答,甚至缺少飞翔的勇气。但我相信,当这群音乐家和志愿者走进她们生命后,今天的她们心里一定有答案。乡村振兴是当下最热门的创作主题,作家和艺术家们纷纷将目光和笔触投向山村大地。于我而言,最大的幸运和感动并不是我写下了《廖崩嗒佩合唱团》,而是在贵州的青山绿水间见证和参与了温暖的音乐之旅。很多年后,这群女孩中,肯定会有人成为今天的我们——走出大山,又带着爱与力量走进大山,去帮助和改变另一群孩子。
因为我们都是大山的小孩。与其说这是一篇创作谈,不如说是对所有帮助大山小孩的人们微薄的礼赞,那些没有提及的名字,我想,她们、他们,心里也会泛着骄傲而秘密的甜。
《廖崩嗒佩合唱团》创作谈
《中篇小说选刊》2024年第四期选载
肖 勤
著有长篇小说《守卫者长诗》《水土》等多部,代表作有《丹砂》《隐秘的船》《去巴林找一棵树》等。曾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等多个重要文学奖项。根据其小说改编的电影有《小等》《碧血丹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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